“嘖嘖嘖，灰眸……”

“這確定只是一個混血兒嗎？”

蔔阿行圍著泊澈打轉，他越看越覺得他的五官很順眼。

但他很快切了聲。

心想他也就是運氣好了點才會長成這樣的。

賣了？

什麽意思？

泊澈望向麗麗雪，她好像退縮了幾步，剛剛還在門邊，現在已經去到門外面了。

她深埋著頭，表情什麽的一概看不見。

“麗麗雪……”

泊澈發覺她在慢慢地遠離，他還搞不懂為什麽，需要她親自解釋一番。

於是他拔腿，打算去麗麗雪的身邊問個一二，可還沒等跑，只聽蔔阿行一聲令下，門外擠進來兩個身高達兩米的壯漢，他們眼神陰郁，瞧得人心慌。

泊澈只邁出一只腿，那兩個壯漢就把他鉗制住，然後給他的雙手套上一套沈重的鐐銬。

一切發生得太快，泊澈的腦子根本沒反應，他只是覺得手腕處的寒冷刺骨，並且，它真的很重。

泊澈被迫踉蹌幾步，最後差點倒在地上。

“麗麗雪……”

他還在呼喚，只是聲音裏的疑問成分更多了一點。

麗麗雪咬住唇，她又垂深了頭，這會連泊澈的腳也看不見了。

蔔阿行揮揮手，示意兩個人讓開，他大搖大擺地走出去，停在麗麗雪面前。

切……

他不屑地冷哼著，說：“你們該不是為了擡價所以拖到現在吧？可真夠貪心的啊……”

說完，蔔阿行又伸手推了麗麗雪一把。

麗麗雪沒什麽力氣，被蔔阿行一推就狼狽地倒了下去。

“壞小子！你最好別對麗麗雪做什麽！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！”泊澈大叫。

他怎麽能看著麗麗雪受委屈而什麽也不做？

聽見他的話，麗麗雪的胸口又是一陣難言的翻江倒海，話語堆積在嘴邊，就要呼之欲出。

幸好，她忍住了，她用牙齒狠狠咬了咬舌尖，讓自己暫時不能說話。

蔔阿行瞥了瞥泊澈，好笑地說：“是麽？”

鉗制泊澈的壯漢聽出了蔔阿行的弦外之音，於是舉起手狠狠給了泊澈的左臉一拳頭。

眼前的色彩被打碎，泊澈什麽也看不見，只覺得牙齒都松動了，他擡起舌頭，想要試探一下，可疼得不像話，他便放棄了。

麗麗雪擡眸，她朝泊澈看了過去，他緊閉著雙眼，鮮紅的血從鼻子流出來，刺得她心悸。

“別這樣……求你……”

她看看蔔阿行，忍不住小聲地祈求。

舌頭疼得她說話都是苦的。

蔔阿行沒搭理她，而是從身上取出一個布袋子丟到麗麗雪面前：“這是說好的報酬，我們大人要我交給你的。”

“好了，我們走吧。”

蔔阿行招呼著屋內的兩個人說。

他們的目的就是把最後一個混血兒帶走，狄圖拉斯和隨行的人已經在城外等候，就差他們了。

昏厥緩解了一點點，泊澈眨眨眼睛，重新把坐在地上的麗麗雪裝進來。

兩個壯漢架著泊澈就像拎住一只小雞仔那樣輕松，他們大步流星地走出來，步伐沒有一點遲疑。

泊澈與麗麗雪擦身而過。

這時間短暫得可以忽略不計。

“麗麗……”

他還在嘟囔她的名字，只可惜他們走得太快，麗麗雪根本就沒聽完整。

他想聽她解釋一下，所以努力把頭扭回來，可她還是一言不發，嘴巴閉得緊緊的。

唯一能叫他稍微有感覺的，是麗麗雪面前那個深色的袋子。

它系得松，一摔就裂開了，於是露出裏面耀眼的金色錢幣。

報酬。

他暈乎乎地回想著。

腦袋裏只有這個東西了。

“泊澈……”麗麗雪低聲叫喚他，“泊澈……”

“別走……別……”

“不要……”

她攥緊衣服，力大得手指發抖，她努力直起腰，眼睛盯著泊澈越變越小的身影。

視線又模糊了，她吸了吸鼻子，發覺它早就沒了感覺，哪怕是一點酸澀。

最後他變成黑點……甚至一個點也算不上的時候，麗麗雪不知哪裏來的力氣，她撐起來，跌跌撞撞朝他們離開的方向跑去。

“我後悔了……”

“我後悔了！”

淚水滾進她的嘴巴，鹹得要命。

“泊……澈……”麗麗雪口齒不清地叫喊，現在可以放聲大叫了，但再也沒意義。

咽喉一抽一抽的，把哭泣的火辣傳到身體的各地。

“回來啊……”

可前方什麽也沒有，就連那最後一點影子也成了空。

“別走……不要……回來！你們回來……”

就算沒有力量，麗麗雪也不曾停下她奔跑的雙腳，就算空氣要把她撕成碎塊，她也絕不會停，絕不會！

視線好像被分叉了，這裏有好幾條岔路，麗麗雪不得不站在這兒思斟到底要往哪兒去。

她著急忙慌地甩著頭，希望只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而不是這裏真的是岔路口。

“小姐……”陪伴她一起過來的莎拉追了上來，他看見她站在這裏仿徨。

“莎拉叔叔……您幫我個忙，帶我去找他們好不好？泊澈被他們帶走了……他受傷了……快，求求您，您知道他們去哪了嗎？”麗麗雪抓住莎拉的衣袖搖晃著說。

“莎拉叔叔……”

麗麗雪又叫了他一聲。

“小姐，他們已經走了……回堪伯藍去了。”莎拉盡量用最溫和的聲音回答她。

“堪伯藍……”麗麗雪失神地嘀咕，“要走哪條路呢？哪條路可以去堪伯藍？莎拉叔叔……您一定知道吧？您告訴我……好不好？”

“小姐……”

莎拉把她抱住，她僵硬得像冰雕，讓人渾身又冷又疼，他拍拍她的後背，說：“我們回家吧？”

“可是……泊澈不在了……他不見了……”

麗麗雪的身體一瞬間軟了下去，她跌落在莎拉的懷抱裏，用虛弱無力地聲音哭喪著說：“他一定會討厭我……”

“不，是恨我！”

“我在幹什麽？”

“我……我送他去死啊，莎拉叔叔……”

斷線的珍珠又撲哧撲哧地落了下來，她的眼睛這幾天被這些硌人的水珠弄得很痛。

“可誰也不想這樣，小姐，這不是你的本意，不是……你別太自責，不是你的錯。”莎拉安慰她。

“是我的……是我害了他！”

麗麗雪閉緊眼，淚流成河。

“不是……小姐，不是……”

莎拉不斷地說。

這大概是一輛貨車，裏面塞滿了人，泊澈也是其中之一。

他還未回神，整個人看起來像沒了靈魂的軀殼。

“我們要去哪？”

坐在泊澈身旁的一個小女孩嘟囔，她也是瓊家的學生，只是跟他不熟。

“不知道啊……”有一個人附和了一句。

“我聽說……”泊澈對面的一個男生開了口，但這時車遇上了崎嶇的道路，顛得他們五臟六腑都錯了位。

被抖了好幾下，泊澈才算找回一點點神智，他開始打量四周，好像都是瓊家的學生。

又顛簸了一下，泊澈不小心撞到身邊的女孩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泊澈急忙跟她道歉。

女孩笑笑，搖頭：“沒關系。”

她看了看泊澈，然後指著他的鼻子問：“你的鼻子，流血了。”

泊澈看見她的手上也有一條粗粗的鎖鏈。

“哦……”泊澈擡起手背，打算用衣袖去擦。

“這個……給你。”女孩從身上取出一張手帕遞給他說。

“這……”泊澈遲疑。

“你用吧……”女孩把手帕塞進他的手心，“也許，以後也用不到了……”

女孩縮緊身體，她抱著雙膝，把腦袋埋起來。

手帕是學生款，上面還繡著一個瓊字。

五味雜陳。

當泊澈再看見瓊這個字時，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。

“聽說，我們被交給堪伯藍人了。”那個剛剛被顛簸打斷的男孩繼續說話。

“嗯……”有人應和了一句，“我們被送來的時候聽到了，堪伯藍人跟機構他們說要把我們帶到堪伯藍生活……”

說話的是聖歌兒機構的孩子。

“生活？”被打斷話的男孩冷笑了幾下，“這只是好聽的借口罷了。”

他舉起手，露出那條深黑的鎖鏈：“那你們信嗎？”

“我以前在別的地方聽過這樣的事，”男孩幽幽地開口，“有人會刻意收留大量的混血兒，然後等著堪伯藍人跟他們交易。”

“堪伯藍人財大氣粗，會讓這樁生意利潤很高的，所以……有的人會用混血兒跟堪伯藍人換錢……”

“為什麽？”泊澈旁邊的女孩擡起頭來，“堪伯藍人把我們帶走做什麽？”

他們當中還有一些人完全不曉得這事。

泊澈豎直耳朵，等待那個男孩繼續說下去。

他一邊等待一邊用手帕按住鼻子，柔軟的布上傳來熟悉的味道，讓他再一次心絞。

是玫瑰花的味道。

玫瑰味的皂粉最近今年很暢銷，幾乎每個女孩子都人手一份。

玫瑰花……

泊澈懈怠地靠了下來，他開始胡思亂想。

麗麗雪……為什麽？

今天她起那麽早把他叫出來就是為了把他帶給堪伯藍人嗎？

是這樣？

他不敢相信，怎麽可能？

麗麗雪怎麽可能會這麽做呢？

可車輪在地面滾動的聲音很響，泊澈感覺自己就坐在輪胎上的附近。

他們在路上，這路的盡頭是……堪伯藍？

他們要去堪伯藍嗎？

他對這個國家僅僅只有字面的了解，他甚至都不曉得堪伯藍是什麽樣子……

不過可以確定的是，他們都不怎麽友好。

“我猜可能要我們去做廉價的勞工……我有個朋友就是這樣的，因為想去堪伯藍定居，結果受了騙，成了礦井裏的免費勞工，不僅沒有錢，連自由也沒有。”

“他逃了很久，才在某次礦井發生意外的時候逃走。”

男孩垂頭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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